“强实名制”究竟防住了谁？——对演唱会“强实名制”售票的一点建议

 金易文

亲爱的读者朋友，你买到上海周杰伦演唱会门票了吗？没买到？没买到就对了，笔者也没买到，笔者周围的亲朋好友买到的也屈指可数，大抵也都让黄牛买去了吧。

说起今年的演唱会市场，用百花齐放已经不足以形容，笔者觉得用妖魔横行更为贴切，用黄牛的话说就是“几乎能卖出去票的歌手都在演唱会，不太能卖出去的就参加拼盘演唱会”。各地也是牟足了劲互相比拼，如今年6月周杰伦海口演唱会，4天吸引15.46万人次观众，其中外省观众9.51万人次，给海口带来旅游综合收入9.76亿元；又如今年8月，TFBOYS“十年之约”西安演唱会，两天时间当地住宿线上预订量同比激增738%，带动当地旅游综合收入4.16亿元，让西安这个网红城市热度再次升温。

但遇上这种好事，黄牛又怎么会缺席呢，尽管场次相较往年有了明显的增加，今年的演唱会一票难求却成了常态。几场演唱会在开票之后的几秒内，几十万张门票就已全部售罄，在5月初开票的五月天演唱会，短短5秒，6场累计近30万张门票就全部售罄，甚至一度引发了粉丝关于主办方跟黄牛勾结的质疑。对此，不少观众只得忍痛购买溢价票，少则几百，多则上万，如周杰伦天津站门票于7月18日开启预售，开票后1分钟内门票就已售罄。随后，闲鱼等二手平台上出现该场演唱会的高价门票，原价2000元的内场票甚至被哄抬至十万元。演出市场开始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病态，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呼吁抵制黄牛。

而为了防住黄牛，“强实名制”也成为了今年演唱会的新趋势。在一般的实名制购票规则下，演出实名制购票即消费者需要在票务平台上登记个人身份信息才能进行购票，每张身份证可以购买同场演出的多张门票，购票后可以直接凭门票入场，购票人与实际观演者可以不是同一人，门票虽不可退，但可以转赠。

而“强实名制”则是在实名制的基础上增加人脸识别，入场时必须扫本人身份证和面容才能够入场，即购票者与观演人必须一致。“强实名制”购票规则下，每张身份仅可购买每场演出的一张门票，门票不可转赠，也不可退款。

如开篇提到笔者没抢到的周杰伦2023“嘉年华”世界巡回演唱会上海，就采用了“强实名制”，开票前一天，三家票务平台发布公告，宣布本场演出为购票实名制入场，门票可退，但不得转赠及转售，演出开始前48小时停止退票。

不可否认，“强实名”政策有其积极的一面，一则有效减少了“黄牛”倒票的情况，让更多真正的歌迷购买到门票；二则能够保障演唱会的安全，避免不法分子进入现场，从而保护观众的人身安全。然而，“强实名制”却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诸多问题。

一、“有偿代拍”愈演愈烈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见难以通过倒卖门票获利的“黄牛”，在热门演出门票供给远小于需求的情况下，开始发挥中国人民的智慧，发明了所谓的“有偿代拍”业务。

所谓“有偿代拍”服务，即通过软件等技术建立了高效率的抢票手段。大批“资深”代抢在社交平台“揽活”，并自述背后有万人团队共同抢票，成功率99%，而代抢则收费3000元起步，官方购票平台的“强实名制”反而成了黄牛代拍涨价的由头。甚至有黄牛叫嚣“现在录入票比之前倒卖票的溢价更高”，对此，笔者只能一声长叹。

二、“关系票”泛滥成灾

如在此前TFBOYS十周年演唱会的相关微博话题下，粉丝相约到场应援的讨论，就被大量自称资深票务的黄牛淹没。“保证有票”“前排可以选座”“可以连座”，黄牛售票帖基本都包含此类关键词，原价580-2013元的门票，在黄牛手中内场第一排报价4万元，相当于票价涨约20倍，且需要支付1万元作为定金。但据笔者了解，这些黄牛手中持有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门票，而是演唱会的“邀请函”，属于内部票，支付票款后，会录入买家个人信息，然后在购票平台的票夹内就能够看到电子票信息。

三、强实名制实施难度过大

首先，每场演唱会动辄几千、几万人，需要在开场前半小时内，从为数不多的安检口一一入场，在门口一个一个仔细核对人脸、身份证、票务信息，会给主办方增加巨大的人力成本和核验成本，极大地影响演唱会的入场速度，进而可能在入口处造成人流密集，更易引发安全事故。

其次，“强实名制”能否长期实施也着实堪忧，一些黄牛通过伪装成普通粉丝，给主办方和票务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先准备资金和身份，演唱会一开放就先购买大量的票，并且在演唱会开始后根本不去，而是直接要求退款，如果票务方或主办方不给退，就在社交媒体上声泪聚下得控诉，写小作文，控诉主办方票务方违反《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不给消费者退款。这一套操作完了还没火？没事，再在短视频平台上拍几个视频，找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KOL，添油加醋一番，事情不闹大不罢休。而主办方一旦开口退款，那其他黄牛就会蜂拥而至，直至让主办方就赔得底裤都不剩。试想一下，如果每场演唱会都这样，长此以往，我看谁还敢搞“强实名制”？

四、威胁消费者个人信息安全

在有偿代拍时，消费者需要把自己的身份信息报给黄牛，代抢们收到信息后就用客户的身份代抢。这种情形下，一方面，消费者等于把自己的金钱全部寄希望于黄牛的人品，但如果这些消费者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想明白：黄牛能有什么人品？于是各种诈骗层出不穷；另一方面，消费者擅自将自己的身份信息、验证码均告知黄牛，存在身份信息被用于其他活动的可能。虽然消费者可以通过民事诉讼、向公安机关报案的方式进行维权，但通过上述渠道维权的前提是消费者能够准确提供黄牛的有效身份信息，否则一般是难以及时追回损失。

对于上述问题，笔者也只能秉持着“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原则，从短期到长远，尝试着开出如下药方，看下还有救没救：

一、完善“强实名制”，避免一刀切

笔者建议，主办方在制定对策时，应充分重视观众的意见和建议，避免“用力过猛”，进而过度影响消费者合法权益。

如可以适当放宽“强实名”政策，允许观众在一定的范围内转售和赠送票。例如规定只有在亲属之间互相转赠才是被允许的，而不准将票转售给陌生人，这样既能够斩断溢价票背后的灰色利益链，又能够保护观众的权益；同时，可考虑提供更加灵活的退换票政策。尤其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如观众临时有事不能前往演唱会，适当放宽退换票政策，让观众有一定的“后悔权”。这样可以保护观众的权益，让他们在必要时有机会退换票，减少经济上的损失。

当然，在实行这一政策的同时，也需要加强管理，防止滥用退换政策，如可以规定退换票需提前一定时间申请，并且提供合理的理由和证明材料，支付一定比例的违约金，以确保政策的公平性和实效性。

二、加强代拍业务监管

目前对于“有偿代拍”业务，监管尚处于灰色地带，因此，建议相关政府部门加强对提供票务代拍服务的平台和个人的风险评估和政策研究，制定相应政策加强对票务代拍服务的监管，如要求未经审批的票务代拍服务平台一律不得进行票务代拍服务；此外，有许多“有偿代拍”业务系通过闲鱼平台等二手交易平台进行，无法进行有效管理，对此，建议可进一步规范个人提供代拍服务的行为，如要求闲鱼、58等二手交易平台加强对个人代拍服务的管理，要求提供身份证明等才可上架等。

三、增加门票供给

如前所述，在目前“强实名制”下的演唱会购票，买不到票的歌迷除了找“有偿代拍”外，只能买“关系票”。这些关系票来源于主办方协助执行的各个地方的演出公司，这些演出公司又和大小票务存在联系，大量的“关系票”（有时比例甚至可以达到全部票数的50%以上）通过承办公司流转到票务，票务又流转到黄牛手里，层层加价。此外，除了公开售票和承办公司拿票外，还有一部分门票会流向公关、赞助商、行政部门等，这部分票很大一部分也会被卖给黄牛。这些关系票的存在，一方面使得“强实名制”形同虚设，另一方面其高昂的获取成本也推高了门票价格，形成了黑市。

对此，笔者建议，应当由监管部门采用行业规范性文件的方式，要求演出举办单位和承办公司的门票进入公开销售渠道的票要达到一定比例，否则不允许其进行演出。在这方面，已有部分苗头，如今年4月26日，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发布《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加强演出市场管理规范演出市场秩序的通知》，第五条明确表示“督促演出举办单位、演出票务经营单位面向市场公开销售的营业性演出门票数量，不得低于核准观众数量的70%”，这也对于演唱会门票公售率的首次规定，但上述文件的发布方仅为行业协会，其性质也不属于规范性文件，不具有强制性，下一步还是应当继续加强这一方面的监管。

四、允许市场调价定

长期来看，黄牛的泛滥源于演唱会行业市场的供需极度不平衡，以及对票价限制的行政命令，对于演唱会门票的价格，笔者建议不宜用行政命令的方式限制太死，而应当在一定程度上允许市场自发调节门票价格，以达到供需平衡的效果。实际上，演唱会并不属于关键公共资源，并不需要行政部门过度干预价格，黄牛能卖到20倍、30倍的价格，那就说明这东西市场价真有20倍、30倍，那倒不如官方直接卖20倍、30倍的价格，从源头上消除黄牛存在的土壤，如此一来，我就不信不能彻底打死黄牛，消费者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官方也赚得盆满钵满，大家双赢，岂不美哉。

图片来源：网络